從海邊到山村
劉伯的先祖剛來到台灣時並不是選在貢寮落腳,而是住在宜蘭大溪,由於土地被劃為大溪國小校地,家族決定遷居到貢寮的山上。大溪到貢寮,不僅是海邊到山上,而是到很深很深的山上,以現在的思維,很難理解這樣的遷徙路線;然而還原沒有濱海公路,甚至沒有鐵路的年代,那不過是山前山後而已。不止劉伯家族,透過訪談發現,宜蘭的大里、大溪幾個海邊聚落和貢寮的內寮,其實有很緊密的親族關係;內寮的居民在吉林產業道路沒有鋪設好前,貢寮街反而相對遙遠,當年村民經常挑著編好的竹簍越過大牛埔(現在的桃源谷)到大溪交換魚獲回來,日常的採買也是透過這些山路。
單純以農業生產,只能勉強讓家人溫飽,農民常需兼做其他工作才能補貼生活所需,這是台灣的農民經常面對的困境,生產條件更加弱勢的山區也不例外。雙溪曾有段煤礦開採的產業,那個時期,劉伯曾搬到柑腳,離農做礦工。說是離農,其實只是住家搬到工作地,他仍利用沒有上工的時間,回家耕種。隨著短暫的採礦史結束,劉伯又回到山上,除了耕種家裡的四、五分地,農閒時,四處去打工,『做工賺錢買肥料來種田』,這樣一過又是數十年。現在,除了偶有親戚回來度假,平常就是他守著那座山、那片田。
一個人種田
諾亞方舟
對劉伯來說可以獨立作業的四、五分地,現在是那個小水系中唯一的一塊水梯田了。從桃源谷望過去,梯田四周被蓊鬱的森林包圍,已經很難想像劉伯口中「以前到處都是水田」的情景。森林也很好,但是有水的環境可以養育不同的物種;那一整個山谷中需要依水而生的小生物,在水梯田漸漸消失後,生存空間不斷的限縮,現在就只有劉伯那一小片了,還好劉伯的田還在,遠遠的看,那塊田真像是一艘諾亞方舟。
不知是否因為是最後的棲地,劉伯田裡的水生植物特別的豐富。春耕前後,田埂上被半枝蓮、半邊蓮、通泉草、鼠麴草、地耳草、魚腥草..........各種濕生花草小巧的花朵占滿;耕作期圓葉節節菜、小穀精、簀藻、狸藻........各種水生植物接連的出現,和稻子一起分享水田,連日漸稀少的小莕菜、毛澤番椒都曾在這裡出現。
對劉伯來說,草長得比稻子快,真是讓他困擾啊!他總是邊走邊唸:『這草哪ㄟ發這緊,沒治不行。』但是走著走著,他又開始說:『狗貼耳(魚腥草)燉鱸鰻尚好,以前鱸鰻會跑到田裡,現在鱸鰻沒得找了』、『一枝香煮草仔茶足退火』、『以前沒蛇精(蛇毒血清)若被赤尾仔(赤尾青竹絲)咬到會用辣草』、『沒看過仙草?田壁那個就是了』、『發在石壁上的筆仔草可以治感冒,不過現在很少了』.......。看來,劉伯也沒那麼討厭草嘛,跟著劉伯巡田埂,也像是在上藥用植物課。
劉伯說:被赤尾鮐咬到,可以用辣草來治,毒蛇吔!阿伯講得好像被蟲咬到一樣 |
民族植物根據的是先民的經驗法則,近年有愈來愈多中藥草的研究,以科學的方法分析藥草的成分,以學理證明其功效,比如民間認為能消炎退火的魚腥草,經過研究有抗病毒的作用。在就醫不便的年代,從身邊尋找一些解決小病痛的方法,是先民必要的生存之道;有了醫療體系,民族植物的常識卻漸漸被遺忘,藥草變成了雜草;科技的進步,造成了生活能力的退步,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森林的交界
冬天,常在劉伯的田埂上看到成堆的田螺殼,誰吃的?答案是食蟹獴! |
劉伯口中不乖的小動物,此時也許正躲在森林的邊緣,頑皮的向劉伯說謝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