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29日 星期四

為什麼要談「里山倡議」?

       12/21,林務局的會議廳滿滿的人,在這場「建構保護區外的保護區—里山倡議精神的實踐」研討會,社區的故事多於學術的數字,也罕見地在會場共同嚐鮮:喝著大葉田香草茶、吃著鮮白蝦、鼠麴粿、和禾米香。很想讓山上阿伯及他們的家人們也看到這一幕,好總結這一年來,我們一直死纏爛打地繞在田邊談的問題。因為,對於這一群貢寮里山人,我們還是來自城市體系,而水梯田的維繫與否對貢寮里山人而言,已經逐漸與生計沒有太攸戚相關,在往山下往城市找出路的「力爭下游」過程中,努力讓生計的依賴轉向工業與服務業,因此現在要放棄水田維護,比要堅持友善環境的耕作容易許多;但他們的放棄卻會讓很多環境問題失去了解答的可能,承受損失的則是越來越多住在城鎮裡的人們,這就是為什麼要談里山倡議的原因。


       「里山倡議」到底是什麼?這要先談什麼是「里山」?

       因為NHK前幾年一部得獎影片「映象詩--里山」,以及越來越多的旅遊行程,很多朋友都以為里山是日本的一個地名,其實『里山』廣泛指鄰里附近的山林。之所以會發展出這樣特定的名詞,正代表了這樣的森林環境,因為提供了過去農村許多可持續生產的諸多需要,包括薪炭、工具居家用材、禽畜飼料、野味、及水源等,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因而衍生出特定的空間意涵與指涉的資源使用模式。
日本知名白川合掌屋的里山地貌
       既然有求於山林,因此在利用資源的同時就會注意到必要的節制與禁忌;而這個注意,來自於數百年來長期的互動累積的無形智慧;必要的時候,也要付諸心力去維護山林環境,或是增進這些資源使用的效益以減少浪費。因此我們看到的典型里山地景,都像拼貼馬賽克一般,上面鑲嵌著稻田、菜園、小聚落、埤塘、水圳、草地、經常利用與維護的次生林等供應生產的環境,以及潔淨並以自然材質整理過陡坡護岸的溪流、少有干擾的老熟森林等保護環境安全運作的區域。這些里山人長久以來與大自然的互動中,早已熟悉大自然兼具溫柔及凶猛的不同面貌,也知道哪些資源脆弱一旦破壞難以挽回,在一次次吃虧教訓的過程後與大自然達成了默契,因此這樣的馬賽克地景的拼貼位置安排都有它的道理:水源兩岸或陡峭的地方保留森林,風強的迎風面維護造林或竹林,把日常生產工作的農地等串在省力的動線上,方便抓了蟲可以餵雞、牧牛拉糞好挑回來引火補牆…。諸多考量地形、微氣候、水文條件、動線設計、邊界環境的處理,像是唸過永續設計學似的巧妙,在其中獲取生活所需的產物和服務,也保留生物多樣性與自然營力的運作。


取自「Satoyama-Satoumi Ecosystems and Human Well-Being」一書對里山地景與生活關係的的描繪
(Japan Satoyama-Satoumi Assessment 2010 )
       而以之為名的「里山倡議」,在看似高度文明發展的今天談這樣的老觀念,除了要找回這樣與自然平衡得以永續利用的土地利用思維之外,更進一步希望能把這些智慧發掘出來,透過新的模式促進當地社區可以藉由適當的生產與保護,而從生態系提供的服務中提升生計與福址,並能同時維繫在這些環境中共同生存的生物多樣性,以及照顧整個大區域包括城鎮中人們所需取之自然的水源、水土保持、農業遺傳多樣性、氣候調節等等的需要。畢竟在暴增的全球人口與環境消耗消費下,一個地球再也不夠用,我們得讓糧食生產與其他需求,建構在一個不威脅其他生存條件的安全基礎上。

       這樣的倡議來自於2010年「聯合國第十屆生物多樣性公約大會」時提出的重要決議,希望能同時增進人們福祉與生物多樣性,並解決同一個會議中擬定的的「愛知目標Aichi Targets」必須去解決的諸多嚴重問題:農、林、水產養殖業的永續經營;農藥肥料造成的污染與衍生的一連串與氣候變遷及公共衛生有關的效應;海洋酸化等生態系威脅;可應用於農業、醫療與仿生科技發展的野生遺傳資源的快速消逝、環境劣化下貧困窮社區的威脅等等。

       倡議發起的日本環境省與聯合國高等研究院,整理了一組關鍵行動面向來說明里山倡議的內涵:

(UNU-IAS 2010 Biodiversity and Livelihoods: the Satoyama Initiative Concept in Practice.)
       我們取自於大自然的需求往往超過我們的想像:我們直接取得淡水、取得魚獲等食物、取得醫療藥物的成分;也憑藉著其他動植物與共同組成的棲息地,維繫了未來可以使用的基因寶庫;生物之間的互動也幫我們省下了農作物授粉、病蟲害控制、廢棄物處理的大部分成本;並且支撐現有氣候、文化所根基的地景與資源、還有我們習以為常以為可以天長地久的經濟生產與社會運作;我們更仰賴生態系調節氣候與水質水量、近來極端災害頻傳才讓我們正視這影響有多大!



       這些「生態系服務」當中,有許多公益價值與社會成本,需要能透過市場價值重新反映真實的計算,甚至是公權力介入制訂鼓勵制度,才能確保穩定維繫。因此愛知目標中也指出,「各國應採用有助於生物多樣性的保育和永續利用的積極獎勵措施,使維護生態系的同時,也讓有貢獻的社區受惠;並保護及應用傳統在地知識,來健康地照顧人們所需的生物及水資源。」是啊,如果沒有這樣公平的互助,里山社區說放棄很容易,但損失的是我們與也要使用生態系服務的未來人們!走出會場,置身高樓林立的馬路上,里山精神提醒的社群與社群間、人與自然間的互助,像迎面的冷風吹醒著:城市既然無法自行生產調節,只能寄生於自然環境中,千萬別忘恩負義自毀前景啊!

       台灣地狹人稠,島上供養的人口又是在少數幾個年代的歷史機緣中暴增,要保留足夠原始的環境來維繫生態平衡一直都是很困難的事,因此「在適當的土地利用規劃中,運用適當的資源使用方式」,是我們想要持續發展的唯一生出路。如同水梯田這樣的半自然環境,不僅是城鎮污染與原始自然間的緩衝帶,也是可以試著去轉化諸多傳統智慧,更充分運用並保養自然資源與的永續經營區域,它對於許多平野生物族群命脈的維繫,也是未來人類對生物資源利用的重要資材保險櫃。在這場研討會的副標「建構保護區外的保護區」已經不言而喻,這個保護區,保護的其實是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