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21日 星期三

秋金伯的sûn-gû之路

  秋金伯是個專業的農民,除了種田、種菜,就是照顧他的牛,找不到他時,幾乎都是『去崙頭sûn gû』,他二三天就要和大兒子阿謀上山,崙頭到底在哪裡? sûn- gû巡牛嗎?這天,終於有機會,跟著秋金伯一起去sûn-gû

  和阿伯會合時,他和阿謀已經在半山腰他們舊時的田裡工作,那些田已經荒廢,長了樹,阿伯每年收割完都要上來整理,除了幾棵大樹,定期把灌叢清一清,讓芒草重新長出來,這樣牛冬天才有嫩嫩的草可以吃,氣溫還在三十度上下徘徊,秋金伯已在為牛準備冬天的糧食。

  聽我說了個不可抗力的理由,他們二個只好放下工作,帶著我出發。低海拔的林下覆蓋著多層次的植被,阿伯和阿謀經常性的sûn gû,走出了明顯的路跡,在陽光曬不到的林子裡,這段路走來極為舒服,秋金伯走在前面,阿謀走在最後,我跟著秋金伯的腳步,秋金伯不只看起來像六十歲,走起路來比我這四十多歲的人還穩健,如果跟不上一個八十歲的老人豈不是糗了!走了一陣子,接上了一條石頭路,聽阿伯說,這是之前東北角國家風景區管理處鋪設步道時,方便重機具進出開的路,雖然已廢棄,但是牛常在這吃草,所以路跡仍很明顯,而且不時可以看到牛的糞便。



  既然有牛糞,牛應該不遠了吧!

  阿伯說,昨天牛在更上方的草原,應該還沒離開,所以先往那裡找。我們循著這條石頭路往上,慢慢的接上了草原,切上稜線後,牛並不在那,阿伯和阿謀討論了一下,繼續往南邊去,我們在稜線上上下下,這裡因為風大,除了草原、就是灌叢,在避風處,才勉強成林。又走了一會兒,轉過一座小山後,出現了一個水池,還是不見牛的踪影。秋金伯繼續帶著我們往前走,不久,又出現了一個更大的凹地,阿伯說:「這裡就是鹿窟。」之前曾聽其他阿伯說起,是否曾經有鹿已不可考,山中的水池,仍然有動物出沒的痕跡,鹿窟的水源來自雨水,現在正值枯水期,水並不多,但是對牛來說剛剛好,阿伯的牛夏天時經常在這二個水池附近活動。

  阿謀看了池水仍清澈,表示牛還沒來過這裡,我們只好繼續前行,再次下切至林中。正當我開始有了恐怕得滿山找牛的心裡準備時,秋金伯問阿謀:「是不是有牛在ㄨㄞˋ」我仔細聽,林子裡果然傳來聲音,有的遠、有的近,阿伯真是太厲害了,八十歲了還耳聰目明!阿伯解釋:牛彼此會用叫聲聯絡,他們也會模仿牛的聲音,尤其遇到別人家的牛,跟著叫幾聲,可以緩和陌生的敵意和情緒。牛的叫聲來自不同的方向,表示牛群散掉了。我們加快腳步往前走,終於看到牛群了!一直在後頭的阿謀這時快步走到前方,秋金伯一直提醒:「文文啊~文文啊~不要嚇到他們了!」秋金伯有二頭母牛二頭小牛,加上鄰居的三頭母牛三頭小牛,總共有十頭牛,他們認得秋金伯和阿謀,不過多了我這個陌生人,很容易受驚嚇,果然,牛群忽然轉頭消失在林子裡。

  好不容易找到的牛就這樣走了!幸好聽到阿謀說:「還有一隻,咱的牛!」,阿謀快速上前,牽住了牛,我跟在阿伯後面,怕牛又受驚,不敢太靠近,這時,阿伯一手拉著牛,一手輕輕的摸著牛的頭和下巴,這個動作像在打招呼也像在安撫,如同我們對待家裡的小狗小貓一樣。秋金伯一邊摸著牛,一邊說:「這隻又要生了,已經二年不用犂田了,真好命!」阿伯的眼光始終在牛的身上,這句話像是在跟我說,更像是在對牛說。

  阿伯還說了一個有趣的故事:「牛本來會說話,因為跟主人討麵龜吃,被土地公釘了一根釘子在下頷,才不能講話。所以牛生出來這裡就有一隻釘」阿伯邊和牛玩,邊指給我看,全身灰黑色的水牛下巴還真的有個白色的突起呢!

  等牛的情緒隱定了,阿伯牽著牠,帶往其他牛群的方向。這頭牛是秋金伯犂田的牛,看得出阿伯和牠的感情特別深厚,也許因為個性溫和,雖是群居,卻常常單獨落在外圍。秋金伯輕輕的牽著大腹便便的母牛穿越樹林,阿伯瘦小的身驅,此時此刻卻像個小巨人。

  穿越那片樹林後,我們又回到了鹿窟,牛群果然是要到鹿窟的,只是走了和我們不同的路。我刻意的放慢腳步走在後頭,免得又驚動了牛群。和牛群會合後,阿伯又去和其他牛摸摸頭、打打招呼,原來阿伯說的sûn gû,不只是上山看看牛群是否安好、是不是乖乖的沒有跑到別人家去;每次他上來,都要以這種溫柔的方式,和牛培養感情,和牠們建立關係。我瞄到秋金伯和牛群輕輕的揮了揮手,問秋金伯每回離開時會不會跟牠們道別?他卻靦腆的回答:「嘸啦!」




  下山的路面向遼闊的山谷,又是不一樣的風景。秋金伯父子幾天就要走一趟的,到底該說是巡牛、尋牛還是馴牛之路,對一個跟著到桃花源走了一回的人來說,名稱,似乎已經不重要了。